失去雙腿之後,我跳舞 【OG咖啡-ATT鑽石團隊】
廖智
廖智,人稱「鼓舞女孩」,帶著身障藝術團的孩子站起來、走出去。三個月前,她微笑跑完上海馬拉松全程。我們很難想像,2008年5月12日以前,廖智是一個舞蹈老師,也是一個2歲小孩的媽媽。她被埋在汶川地震廢墟中26小時,失去了雙腿,失去了心愛的女兒……
為自己起立,這不是夢。於電視節目《舞出我人生》。
截肢兩個月後,我迎來人生中第一次「鼓舞」。
當時是第58屆世界小姐選拔,組委會帶著他們的選手來病房探望我。他們後來跟我說,第一眼就覺得很驚訝,看到的是一張「很乾淨」的臉——臉上沒有陰霾,沒有他們想像的、災區的樣子,沒有從我臉上看到廢墟的畫面。他們看到的是一片潔淨的土地,好像從來都沒有什麼悲慘的事發生在我身上一樣。
跪著跳舞,艱難的挑戰
我沒有說任何話,就這麼靜靜看著他們笑。當時組委會的代表看了我一眼,忽然就跑出去。等他回來的時候,他的眼睛是哭過的樣子。他說也不知道為什麼,一看到我的眼神就控制不住了,又不想在我面前哭,只能跑出門去。就是在這一刻,他確信他想找的人就是我,希望我上台演出。他說:「廖智,我知道妳喜歡跳舞,我們提供舞台,讓妳完成心願,妳去嗎?」我當然很樂意,一口答應了下來。
穿起義肢,到四川雅安震災現場擔任組織救援者。
第二天,他就找來三個老師幫我編舞。他們為我設計了一個舞蹈,但希望我不是坐著跳而是跪著跳,這樣會更有精神一些。我打算試一試。第一次嘗試倒下來之後,我完全沒反應過來,還以為是自己沒擺好姿勢。等到第二次我跪起來,又倒了,我就有些緊張,覺得哪裡不對勁兒,但又不敢相信。這樣一連倒了三次之後,我整個人愣在那裡,腦子嗡的一聲。
天哪,太可怕了。我跪不起來了。
對一個人來說,跪不起來,這是多麼可怕的事兒!我之前坐在輪椅上,可以動來動去,根本不知道我是跪不起來的。直到那一刻,我才發現,沒有了小腿,沒有了腳底板的支撐,光靠兩個膝蓋,是跪不住的。
我的心裡翻江倒海,身邊那些人也看出一些異樣,愣在那裡,問我怎麼了?我那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思掩飾自己,說:「我今天狀態可能有點兒不好,你們給我一點時間,讓我練一下,我好久沒有起來運動了,給我三天時間吧,你們到時候再來。」
於《鼓舞》震災義演,粉墨登場,跪在鼓上起舞。
他們疑惑地走了。我當時下意識地想,不能讓他們知道我跪不起來,否則他們可能就放棄我,不讓我跳舞了。
不管怎樣,我要先練習
等他們一走,我媽因為還不太清楚怎麼回事,就說:「來,廖智,我們練習吧!」到時候老師來了咱們就能表現好一點。我回她:「為什麼要練?」然後躺在床上,拉著被子蒙頭大睡。我根本無法接受,覺得好恐怖,反反覆覆地想,我不能跪,我怎麼會不能跪?我把自己蒙在被子裡,其實根本睡不著,在那裡翻來覆去。我媽跟陪我的朋友看見我這樣,大氣都不敢出,話也不敢說,卻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。
那天,我沒吃午飯,晚飯也沒吃,家人不敢跟我說話,任我躺在床上。其實我也沒有真的睡著,就是不想去面對這件事,同時一直想不通,我為什麼會跪不起來。一直到晚上,我自己都受不了那種氣氛,因為我一直在媽媽和朋友面前表現出很平和的狀態。那一天,我明顯感覺到,我嚇到她們了。
只剩下手,依然可以爬高。攀岩訓練中。
我感覺到她們在我面前戰戰兢兢,不知道幹什麼才好。我很怕這種氛圍,一直以來,我努力地講笑話、開玩笑,就是不想有這種氛圍,這讓我覺得很壓抑,我受不了。我也覺得,這種氛圍會讓我很愧疚,讓我覺得自己沒有做好,讓周圍的人擔心了。我想我一定要邁過這道坎兒。
我跪不起來,也不敢去面對這個事實,又不想讓媽媽和朋友擔心,我該怎麼辦?心裡很矛盾。最後,我實在無法忍受,就想,管他呢,就算再難,還會比被埋在廢墟裡面的時候難過嗎?
我在廢墟裡,被壓了那麼久,想動都動不了,我現在至少能動了,我還是自由的。
那個時候,翻一個身,對我來說都是奢望。我現在不僅能翻身,能坐,還能做這麼多事,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。
要有信心,不管怎麼樣,跪不起來,我可以想別的辦法去完成這支舞蹈,不管怎麼樣,我要先練習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