培迪 的痞客邦部落格

她家在村裏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，幾間早已破舊的小屋，住著她的一家人。父親每天一早就騎著他的三輪車去城裏找活了，要到很晚才回家。母親在離家不遠的一個公園門口擺了一個賣茶葉蛋的小攤。

　　她是家裏的老大，在她記憶中，父母只是在她很小的時候對她好過，自從弟妹們相繼出生以後，她就再也沒有得到過他們的疼愛了。母親雖然賣茶葉蛋，但能吃上個茶葉蛋對她來說，簡直是一種奢望。每次母親回家，只有最小的弟弟可以享用一個，而她和妹妹們只有咽口水的份，她恨母親的偏心。

　　小學畢業的那個晚上，她看見父母房間的燈到很晚還亮著。第二天，平時很少說話的父親叫住了她，告訴她家裏決定不再讓她上學，要她到村裏的小廠去做工。

　　她哭喊著跑出了父母的房間，弟妹們都嚇傻了，只能躲到一旁看著她。

　　一連幾天，她都躺在小床上，不吃不喝的。到了第三天，她開始昏昏沈沈了。朦胧中，她看見母親又坐到她的床頭，先摸了摸她的額角，母親靠得她很近，嘴角在喃喃地蠕動，可那聲音似乎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。終于她聽清楚了，母親是在問她想吃什麽，恍恍惚惚裏她告訴母親最想吃她燒的茶葉蛋。母親沒再多說什麽，不一會就給她端來一碗剝好的茶葉蛋。

　　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痛痛快快地吃茶葉蛋，雖然她知道這些蛋吃下去意味著什麽，她還是吃了，鹹中透著的鮮美和那濃郁的茶香，讓她記住了茶葉蛋的滋味。

　　到了她二十歲，她在廠裏認識了鄰村的一個小夥子，憨厚的樣子看上去就覺得放心。一天小夥子對她說喜歡她，問她是不是願意嫁給他，她心裏甜甜的，回家告訴了父母。可母親就是不喜歡那小夥子，不樂意她嫁人。她要一個真正屬于她自己的家，心裏也要報複一直對她不好的母親，到春節,她和那小夥子結婚了。雖然在婚宴上，從母親的表情裏她看出了母親的不愉快，可她還是非常高興。終于可以離開從不對她疼愛的父母了。

　　結婚後的她是很少回家的。轉眼到了隆冬，她住進了城裏的醫院，她要生孩子了。婆婆、丈夫還有小姑都很關心，一直把她送進産房。聽見女兒降臨的哭聲，讓她體會到做媽媽的快樂。可快樂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。當她推出産房時，婆婆和小姑已經走了，丈夫的面孔也是一臉漠然，他甚至連自己的女兒都懶得看一眼。她聽見丈夫嘴裏的嘀嘀咕咕了，于是滿懷歉意地看著丈夫，可原本在懷孕時對她照顧的無微不至的丈夫，卻象換了一個人似的。到後來幹脆摔手走了，臨走時還說了聲“真是個沒用的東西”，盡管他說的很輕，但她還是聽得清清楚楚。

　　原本以爲丈夫只是一時想不通，到第二天就會好的，一切還會象原來一樣。可到了中午她還是沒有見到那熟悉的身影，看著周圍的新媽媽身邊都有人照應，她絕望了，甚至想到了死。就這樣她只能靜靜地睡在床上，腦子裏胡思亂想起來。

　　“怎麽這麽快就生了，我還以爲要到下個月呢。”母親一進病房就唠叨開了，“還是你在外打工的妹妹提醒了我，要不我還真的不知道。來，讓我看看我的外孫女。”她一邊說一邊抱起了嬰兒床上的孩子。父親只是憨憨地笑著。

　　她哭了，哭得淚流滿面。母親很是詫異，在母親的追問下，她把所有的委屈都告訴了母親。

　　“哭啥，傻丫頭，剛生完小孩不能哭的，要得病的。”母親把孩子遞給了父親抱，從父親手裏又接過一個籃子。

　　“你爹啊，他不懂，要我給你帶些茶葉蛋來，說你愛吃。月子裏的女人怎麽能吃鹹的啊，要沒有奶水的。你看這是我剛煮的白雞蛋，喜歡吃嗎？”

　　她使勁地點著頭。母親把剝好了雞蛋遞給了她，“出了院就回家住，讓媽服侍你。”

　　她吃著雞蛋，那味道和上次的完全不一樣，雖然沒有鮮的感覺，也沒茶香的濃郁，但這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雞蛋。

　　窗外，冬雨依舊晰晰呖呖地下著，她不再感覺到冷了。